如果我問一個問題:“你聽到過的最美的聲音是什么?”也許有人說:“是鋼琴家演奏《月光曲》的聲音。”也許有人說:“是空山里鳥鳴的聲音。”……我要告訴你:“我聽到過一種聲音,既不是音樂聲,也不是鳥鳴聲,卻比世上任何聲音都動聽。”
十年前,我大學畢業(yè)應聘到一家電廠工作,正式上崗之前要接受“三級”安全培訓和業(yè)務培訓。彼時剛步入社會,年輕氣盛,加上在校成績優(yōu)秀,便有些驕傲自大起來,覺得自己的知識足以勝任工作,培訓根本是浪費時間。
第一天“三級”安全培訓,一身深藍工裝的安全員走進安教室,第一眼看到他的臉,我就情不自禁用手捂住嘴,把那聲驚訝的“啊!”咽回肚子里。他的臉上半部分很英俊,下半部分尤其是口鼻部位,像被火燒過或是被高溫氣流灼傷過,丑陋可怕。我低下頭看著桌上的《安規(guī)》書。他一開口,又嚇我一跳,那聲音異常嘶啞、低沉、干澀,像鋸子鋸劈柴一樣,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。他說:“大家好,我姓王,是一名安全員,負責你們的安全培訓,你們叫我王師傅就行。在任何地方工作,安全都是第一位的,來不得半點疏忽,你們一定要用心學好《安規(guī)》。”我暗忖:“也不派個聲音好聽點的安全員來給我們上課。這把嗓音,叫人怎么聽得進去!”
不懂事的我,給王師傅起了個外號“劈柴嗓”,上課不好好聽,偷偷在桌子下面玩手機。
盡管我不好好聽課,也能感覺出王師傅那股認真勁兒。每次上課,他都抱著一大摞書、拎著筆記本電腦、制作與當堂內容相符的幻燈片,圖文并茂,內容豐富;每次下課,他都布置一兩道安全習題并檢查我們的完成情況。我學得馬虎,他就常常叫我回答問題、檢查我的筆記和作業(yè),不厭其煩地教育我:“你學習《安規(guī)》不是為了應付考試,更不是為了應付我,而是對你自己的生命安全負責!”有一天,我實在煩了,沖口而出:“難道廠里找不出其他安全員了?你聲音這么難聽,叫人怎么聽得下去!”安教室頓時安靜下來,王師傅的臉色變了,我一下子后悔不迭。
好大一會兒,王師傅恢復正常,用低啞的聲音緩緩說道:“給你們說一件往事吧。二十多年前,我剛進廠的時候,有一副圓潤渾厚的好嗓音,長得也算英俊,經常參加工會組織的歌詠、朗誦比賽或當主持人。車間安全培訓時,上級派了一位有豐富經驗的老師傅當我的安全培訓老師。他嗓音沙啞,又有濃重的地方口音,我一聽他說話就頭疼。他天天盯著我苦口婆心地講《安規(guī)》,我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。有一天,班長派我到現(xiàn)場進行一項動火作業(yè),我拿上工具就走。老師傅叫住我,‘你要作業(yè)的那個平臺是網(wǎng)狀平臺,檢修班剛剛在那里干完活,估計漏了些雜物在網(wǎng)狀平臺下方,你得把雜物清理干凈,做好隔離措施才能動火作業(yè)。’他見我不在意,又加強語氣,‘雜物里可能混有鋸末、紙屑、蘸過酒精機油的棉紗等易燃物,一定要清理掉!’我到現(xiàn)場后看到平臺下方確實有很多雜物,清理起來很麻煩,況且只是個簡單作業(yè),很快就能完成,做不做隔離措施無所謂。于是我就動手焊接了,不料,火星濺落到雜物里,‘騰’的一聲就竄起一股火苗,越燒越旺,速度之快,超出我的想象。網(wǎng)狀平臺很快就被烤熱了。‘呼’的一聲,一股火焰從網(wǎng)格里鉆出來,直撲到我臉上。我躲閃不及,一下子跌倒在滾燙的網(wǎng)格上,雙手和臉部頓時一陣鉆心的劇痛,濃煙嗆得我兩眼發(fā)黑,氣管和肺部火燒火燎,氣都喘不過來了,巨大的驚恐讓我不知所措,大腦一片空白。就在這時,一個身影飛奔過來,揮動雙手,大聲喊道,‘小王,危險,快離開那兒!’”
說到這里,王師傅垂下頭。有人問:“那后來呢?”他接著說:“老師傅不放心我,跟過來看看,多虧他及時趕到,大聲喊叫引來眾人,合力把火撲滅,真是萬幸。我背上了處罰,臉被燒傷,嗓子也被灼傷了,很長一段時間里,我一想到永遠失去了端正的容貌和優(yōu)美的嗓音,就痛苦得百爪撓心。在老師傅的開導下,我慢慢走出陰影,主動要求當一名安全員,希望大家從我這個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身上吸取教訓,觸動心靈,真正認識到事故是多么可怕無情,安全是多么重要!”
王師傅講完了,安教室一片沉寂。從那一刻起,“安全”這兩個字就深深刻進我心里。
有一種聲音,是世上最美的聲音,那是生命躍動的音符,是“注意安全”的叮嚀。